小张擦干桌子上的一滩哈喇子,眯着眼睛看着手机,脱下鞋子站在秤上。显示屏亮了130.16斤,他把手机放回桌面,让体重凑一整数,然后显示器变成133.16斤。突然手机来了,他捡起来接听说:知道了,马上来。然后低头看体重值130.16斤。
孙亦君拿着教材走进办公室,拍了拍前襟的粉笔灰,把马克笔 ** 笔筒。同事对她喊道:孙先生不点外卖,今天我请客!由此可见,外卖并没有改变人际关系。谢谢你!有喜事吗?孙亦君点击外卖软件选择地址——盛世豪门A区2栋1801号楼,妈妈和宝贝女儿也不能挨饿!
手机叮叮当声,然后一只黑手弹走烟头,伸进口袋。李文坐在街上的电瓶车上,接到订单后立即拧下车把,转身开始呼出香烟。加速时,他没有忘记在路上留下浓痰。烟头和浓痰就像电子地图上的坐标针,钉在一个地方。
几朵黑云漂浮在千里之外,停在盛世豪门A区域上空。社区的大门不时发出哔哔声,迎接过去刷卡的主人和狗。保安韩看着黑云,转身慢慢地收起伞,站在原地整理制服和武装带。突然,他从腰间拿出一根橡胶棒,迅速横穿大门,拦住了提着外卖的李文。这时,雷声很大,真是晴天霹雳。
妈妈,为什么外卖还没来?小女孩气得说不完,就沿着茶几晕倒在地,半张嘴脸苍白,还在电话里说话。奶奶急忙从轮椅上下来,去找孙女。
二
盛世豪门的物业接待厅,就像它的名字一样,大厅耀眼奢华。坐在这里,如果不谈1800万的生意,就不好意思张口说话。物业主任小张推门进来。和他们的高门相比,他真的很小。
你怎么能丢掉外卖呢?盛世的巨人甚至没有失去一只狗?如果它传播出去有多丢人?小张拉着门,问候其他三个人进来,孙小姐,你也,外卖丢了,你抱怨送货公司,抱怨财产没用啊?他躲在门口,解开西装纽扣,坐在客厅沙发中间的座位上。孙亦君看起来不满意,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。
是我抱怨物业!韩识解了武装带和橡胶棒,扔进茶几,转身找了个高吧台,一 ** 坐了上去。
小张看着橡胶棒上桌,下意识地回头说:自从物业安全外包以来,没有一天人们担心,现在你反过来抱怨物业,我们谁是甲方?
韩志摇了摇悬挂的小腿,指着站在客厅中央的李文说:问他,他抱怨我们的安全公司阻止他们送外卖,但物业对安全的要求是不让送货人员进入!
物业有规定,但你不能随便抱怨。此外,其他物业也有同样的规定。小张翘起二郎腿,脱下皮鞋吹灰,说:你觉得孙小姐对吗?这样,我就知道了。你向送货员的弟弟抱怨,弟弟向保安的弟弟抱怨,保安的弟弟向物业抱怨……他边说边整理思路,装出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。
这样说,物业愿意承担我女儿的赔偿,对吗?
孙小姐不能这么说。小张把翘起的皮鞋头往后折,物业有物业规定,你们之间的 ** 发生在物业管辖范围内,我们可以帮助调解,但外卖……真的和物业无关,不是吗?孙亦君回复之前,他赶紧穿鞋跑,把另外两个拉到沙发区,按肩膀安排坐下。但我代表物业,表现出所有的诚意,邀请大家来这里。你应该沟通,解决矛盾。我负责泡茶倒水,听你的命令。
四组沙发围绕着茶几,位于客厅中间;东侧是矩形酒吧,酒吧后面有许多厨房用具和酒具;西侧是椭圆形会议桌,墙上有书架;正门对面是落地窗,窗前有一对藤椅和一张小茶几。
四人一张沙发,小张一个接一个地说:孩子晕倒了,因为外卖没有送,幸运的是,孩子没事,我建议你讨论一个方法,尽快解决……”
孙亦君看着窗外,韩识望着吧台,李闻紧盯着书架,三人一言不发,眼睛渐渐失焦。
三个人有什么话可说,我们干了也没人发工资啊?他绕到酒吧后面,打开冰箱,随便挑点什么。
冰箱里充满了冷汽,给房间僵硬闷热的气氛增添了一点凉爽。汽水饮料啤酒排列整齐,暂时的财富可能会让人忘记焦虑。
孙亦君带头选择了冰水,其余两个都不容易选择。冰水下肚后,他们礼貌地交换了自己的名字,互相询问了自己的年龄和家乡。小张惊讶地看着手里的可乐,在空中逐渐气化。
我女儿饿得晕倒了,但我还没有收到外卖。我不是一个很难说话的人。此外,孩子们也很好。孩子们有事要做并不是那么简单。孙亦君真的很渴。他喝了很多水,喘了过气来。我周末工作很忙,不得不出去上课。我下午约了一位钢琴老师。……”
女人比男人强一点,就是她们的抱怨总是和自己的能力成正比。男人成反比。
孙姐姐,我们也谈了很长时间,我能听到你是一个合理的人,如果我是你,知道宝宝的女儿不吃饿晕,我会生气,当母亲不能爱孩子……李闻边说边往前凑。
这些话似乎很短,但实际上很深刻。首先倾听抱怨,然后表达同理心,然后安抚情绪。如果你猜对了,你应该问解决办法。
孙姐,你觉得怎么办比较合适,我听你的安排?
果不其然。商业社会中没有真情或假意,只有量化到无限小的博弈。睡不着觉、神经衰弱、面色暗沉大概都来自于此。
韩志站起来,拧紧瓶盖,在沙发后面徘徊,仿佛与自己无关,准备随时离开。
我如何安排你的错误?
你的订单金额不高,但也值得我一天的工资。我会赔偿这个损失。你觉得怎么样?李文站起来,鞠躬等待回应。
当然要赔偿损失!孔亦君义正言辞但我的孩子饿晕了,你不应该道歉吗?
道歉这个词出来的时候,场面又回到了尴尬和寂静。突然,冰箱里发出一声闷响,冲开冰箱门。原来是一罐啤酒爆炸了。
“道歉……我别无选择,这不是我个人的错误,而是保安阻止了我。李闻连连摇头。
韩识正在欣赏制服,听到话题立刻上前说:我只是按程序办事,做了自己的事!
突然,窗外闪电雷鸣,一系列雨水砸碎了玻璃。
孙亦君笑着说:如果你不道歉,那就把我的外卖找回来,我也认出来了。
3
暴风雨来临前,室内异常寂静,尴尬的气氛像气球一样不断膨胀。直到电话 ** 响起,像针尖一样戳破一切。
小张接起电话,一次又一次地打招呼,就像一个下属:你随时来我等,请放心。他伸出手臂看着手表,环顾当前的场景,正要说再见,但皱起眉头,好像从电话里接到问题,所以回答说,怎么可能,你必须听谁说错了,我们是谁,我们是富裕的家庭,城市甚至是罕见的高端智能社区,更不用说失去外卖,甚至是狗……狗毛不会丢。然后他微笑着挂了电话。我不知道毕恭毕敬的微笑是否会通过无线电传递。
看到小张的工作态度,真的不像丢狗。然而,在当今世界,丢狗是很常见的。从前,狗的作用是在医院里防盗。今天的狗很容易被偷。从另一个角度来看,无论资本如何扩大,科学技术如何进步,以驯服动物为乐趣片段都可能嵌入在人类基因中。
几声嗡嗡声从窗户传来,就像静静地打破时的喘息。
三个,三个,三个,大事不好,大领导今天来这里接待客人。他悄悄地观察了孙亦君作为主人,这纯粹是一个临时通知,我们今天已经安排好了沟通……茶话会
我说这件事很简单。我不想赔偿。我只需要我的外卖。我不在乎或酸。
说话必须从我这个词开始,有一点赌博的味道,甚至不人道,说深是自私的,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。也许聪明人会选择躲避他们。
孙老师,我的好姐姐,差不多得到了,即使外卖回来了……小张凑上来说。
韩志拿着一个空瓶子,欣赏着他强壮的胳膊:王大哥,如果没事,我先走,跟着儿子胡说八道,我下午有力量训练。然后他起身拿起武装带。
而李文则看着韩识的大手和粗臂走神。
“别说你们领导来,就算市委书记来……”
老百姓都是这样,遇到头疼的事,一方面认为领导不能干预,另一方面又希望有领导替他出头。
韩识扭头斜视孙亦君,被小张抓住,拍着肩膀重新坐下。
小张:别担心韩队。让我们帮孙先生讨论一下。……不耽误去健身房。
李文终于神游结束说:你们为谁 ** ,向谁 ** ?给我她 ** 吗?”
不,不,不,不,小哥哥,别误会。……小张想成为一个局外人,但他越陷越深。一个电话几乎激怒了所有人。到目前为止,他不得不在脚底抹油。他又看了看手表,说:小弟弟,韩队,孙先生,如果你想找到外卖,你必须找到所有接触过外卖的人,对吗?……在我们领导来之前,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OK?他手表上的时间从接电话就静止了,一秒钟也没走过。
外卖到底在哪里?这确实是个问题。就像中学思想道德考试一样,问题似乎是单一的,但标准答案有多种角度。
孙亦君工作忙,给女儿点外卖;李文是送货员,收到了孙亦君的订单;作为保安,韩志拦住了李文和送货。孙亦君不能让女儿挨饿,李文不能迟到,韩志不能非法操作。
也许,不应该讨论外卖去哪里,但有必要讨论外卖去哪里?
首先,孙亦君审题说:我中午参加同事生日聚会,不能回家吃饭,十二点多APP订购外卖后,系统提示订单成功。我想它会准时发送。结果,我妈妈打电话说瑶瑶晕倒了……她说得越多,就越兴奋,额头上甚至爆发了青筋。
然后,李闻假设命题,说:我接到订单,拿到外卖,到达盛世豪门大概是1:10左右,直到迟到才被拦下。……”
最后,韩志解决了这个问题,说:我是盛世巨人安全部的负责人,负责保护社区安全。我拦住了外卖兄弟,没有拦住外卖……”
小张站在窗前,听着三个人的回忆录,心想:很明显外卖丢了,就像罗生门一样。给自己一个问题真的很蠢很幼稚。
人类并非如此。每隔几十年或几百年,他们就会互相打架,然后用几十年或几百年,回到打架之前的状态。
窗外的地面已经湿透了,巨大的雨滴在空中飘动。
收入低,知识少。我懒得把时间浪费给你。我不想要外卖和赔偿。……孙亦君背着包准备出门,皮鞋在地板上咔嗒作响,像淑女一样盛气凌人。
皮鞋踩在地毯上,从刺耳变成空灵。孙亦君留下了她的怨恨和致命的蔑视。
聚会是人们快乐的时光,分别代表悲伤。所以有人用离别来形容痛苦,有人用离别来伤害对方。
韩志再次卸下武装带,扔进远处的大理石茶几,金属纽扣发出巨大的噪音。他说:请说清楚孙女士,谁的收入很低?谁知识更少?两个问题,让他的眉毛只是锁在一起,嘴像鱼嘴半张,等待回复。
达达的声音又变得刺耳了。
孙亦君充分发挥自己的力量,达到了伤害的目的,自然不会回头。
小张半倚在吧台旁观察情况,当他的目光扫到李闻时,有点惊讶。
李闻喘着粗气,盯着茶几上的头盔说:孙女士请你说清楚。谁知识少?谁收入低?他说话的时候,眼睛没有离开武装带,这让小张有点紧张。
同样,如果你重复两次,它的力量和威慑力可能不会增加,但对参与者的信心肯定会增加。无论是过去的革命还是当前的网络暴力,这个诅咒都无法逃脱。
在大手答的驱使下,小胶棍突然横在皮包前,使达达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孙亦君面带恐惧,双手紧紧抓住包。这一幕真的吓坏了小张。他不敢冷眼旁观,赶紧上前阻止韩志。丢狗丢外卖小,出人命事大。不过话说回来,因为外卖造成血案,没什么大惊小怪的。毕竟一杯水也能引发英法战争。可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多么脆弱。血案和战争一样,一根稻草足以压死骆驼。
韩识一把拨开来劝架的小张说:没事就躲开。说完回头看着孙亦君,说:你的外卖可以陪着你……嘿哥们儿,外卖多少钱?
七十块。
我赔你一百四,但你得说清楚,谁没见识?谁收入低?
我也陪你一百四,我只想知道,谁没见识?谁收入低?李闻还盯着头盔。
小张看了看手表,然后环顾当前情况。他内心的焦虑在电话 ** 当它响起时,它达到了顶峰。他颤抖着接起来,磕磕巴巴地回答。
因为一个电话,其他三个人逐渐放松,甚至投以怜悯的目光,同情局外人小张。
“好好好,您放心您放心您放心!”小张边挂电话,边拉着三人回座说,“领导推迟一小时过来,三位稍安勿躁,做下来慢慢聊,说清楚好不好?”他态度从漠不关心,几乎变成了央求。
窗外传来几声雷声,其次是闪电,然后是雷声。房间变得闷热起来,四个额头流汗。
孙亦君坐下后,把皮包和武装带头盔放在一起,顺势翘起二郎腿,问:张总,有啤酒吗?
啤酒放在茶几的边缘。橡胶棒、武装带、头盔和皮包放在中间。
在小张和事老、啤酒降温的作用下,三人暂时平静下来,再次拉起家常。吃喝不愁,没人堵的时候,外卖去哪了?谁在乎?
我女儿今年十一岁,学了两年钢琴,本来就学得比较晚,所以我得给她请最贵地钢琴教师。”孙亦君喝完啤酒开始话多起来,“所以我周内在学校给学生上课,周末也不休息,去补习班 ** ,要把花出去的都挣回来,这样我才觉得公平。”
“怪不得娃会晕倒,跟你一样周末都闲不下来!”李闻一脸同情,说完拿起啤酒。
“身为教师,身为母亲,我知道竞争有多么残酷,我不能让瑶瑶输在起跑线上,我要给她最好的,我一定能给她最好的。”
“迟早累死你们娘俩儿。”韩识拿起啤酒举在空中,表示为累死这一伟大时刻干杯。
孙亦君狠狠白了他一眼,用力干杯说:“前天我接到消息,瑶瑶小升初摇号没摇上。”话音落下一整罐啤酒咕嘟咕嘟下肚,她很痛苦地打了饱嗝,接着说,“到现在我还没跟瑶瑶说,我觉得我亏欠她。”伸手示意小张,再来一罐,“但是我不后悔,因为摇号最公平,作为市高级教师,我更应该捍卫这种公平……”
窗外打雷闪电,天空逐渐阴沉;狂风骤起时,整间屋子摇摇欲坠。玻璃不时发出砰砰声,像是鬼影前来撞击,让人心生几分恐惧。
“最讨厌老师和你们这些学生”韩识用啤酒指指孙亦君和李闻,“要公平你怎么不去乡下教书,教育资源不就公平了吗?真是虚伪!还有你小兄弟,学生不好好上学,出来送什么外卖,交通这么乱,全是你们搞的……”
五
面对韩识的指责,孙亦君不知如何反驳,于是举起空啤酒罐,把最后几滴倒进嘴里。
小张打开冰箱,将头塞进冷气里看手表,背影都透出一股焦虑。孙亦君大喊“再拿一罐”时,他心想:“外卖一定跑到派出所去了,你们赶紧打一架吧!”
啤酒,并没有让安静出现多久,就像狂风,并不会吹走暴雨。老天爷应该也喝了不少啤酒,而这房间正好在他的肚子里,不然窗外的暴雨倾盆怎么解释?
李闻呆了半天,终于面露惧色站起身来,说话之前不忘退后几步,并拿走了胶皮棍。
“你干嘛!”韩识喝道!
李闻再退几步,好像手拿武器,武力值依然不足以自卫。他说;“你讨厌学生就不让他们进小区送吗?你讨厌学生就可以 ** 吗?”
“你先把警棍放下,别让我动手。”韩识伸一根手指警告。
“交通混乱是外卖员的原因吗?你有没有证据,如果没有证据现在就向我道歉。”李闻嗓音颤抖着说,“大路上堵满车,小路上停满车,整个城市被弄得像个猪圈,我们本来就无路可走,你却把责任推给我?”
“别逼我动手,最后一遍警告你,孙子!”韩识的大手攥成拳头。
砰——啤酒罐一声巨响,啤酒花喷薄而出,滋了韩识一脸。他那双大手,对于此毫无防备。
孙亦君拿着啤酒罐,站在茶几面前手脚无措,瞪大眼睛不知怎么收场。啤酒拉环处,还在往外冒白沫。另一边,白沫顺着韩识头发,盖过眼睛一直流到嘴角。这样的画面,对于拥有一双大手的男人,简直是致命的打击,超过一切言语。
突然,孙亦君痴痴地笑了,韩识则伸舌头舔着嘴角的啤酒沫。
李闻憋住喉咙里的笑声,缓缓放下胶皮棍,递两张纸过去。
“操!”韩识默默发出一声愤怒。
房间顿时变得安静,暴雨声顺势撞了进来,像是在嘲笑方才的争吵。
小张拉着韩识去吧台洗脸,突然电话又响,他陪着笑脸接起来:“好——好——好——”不知是不是笑得太卖力,生生使他上嘴唇粘在牙龈上。
李闻帮着孙亦君,擦茶几上的啤酒,怎么擦也擦不干,索性停下来咕咚咕咚喝酒。他打完饱嗝长舒一口气,小声说:“这孙子不会真要打我吧?”
“他敢!”孙亦君扭头瞧一眼小张,接着说,“她敢动手,我撕烂他脸。”
几人重新落座,纷纷哑口无言。小张带头宣布;“我们时间不多了,要不今天先到这吧!”
“不行,他必须道歉,别说我是业主他是保安,就是我领导,也不敢当面说讨厌我。”
小张舔舔牙龈,将上嘴唇放下来说:“最多再有20分钟!要我说事不大,就相互道歉,和和气气多好,啊各位?”他一边说,一边蹲下用衣袖擦茶几。
李闻:“张总,我家原来的老小区,有个物业主任,今年都九十二岁了,物业、安保就他一个人,跟您一样人特别好。”
“小哥你是说人缘好能长寿?”
“大爷说他能活这么久,主要是不爱管闲事!”
韩识到处找他的胶皮棍,说:“小兄弟、孙女士我可以向你们道歉,但你们也得理解我不是。”说着他伸手拍拍小张,“再多拿点啤酒,我就道歉。”
小张白一眼李闻表示反抗。许是做久了赔笑脸的差事,他白这一眼,到是透出几分女性特有的妩媚。
“警校刚毕业后,我考了几次公务员,都被顶了名额,家里也没有当劲的关系。后来我就进了派出所,在老城区做个片儿警。”韩识从最里面的衣服兜,掏出一包香烟点上,透过外衣隐约能看到里面的武装背心。
小张拿来啤酒,看见韩识点烟正要阻拦时,李闻正好伸手索要,于是急忙闭紧嘴巴。
“就在我的片儿区,一个送水果的贩子,为了五万块钱,杀了一家三口,最小的才……”韩识欲言又止,开一罐啤酒牛饮下肚,“因为这事我被开除了,开除就开除,反正也是临时工。那段时间我天天去蹲点儿,常年卖水果的贩子,我都摸排了一遍……所以秩序才是最重要的,我也会尽我所能捍卫秩序。”
酒精作用下,李闻眼圈微微泛红说:“秩序啊公平啊都是屁,都是用来说教的。”他一口烟一口酒接着说,“孙老师作为老师,当然最爱说教,你当个保安怎么也这么爱说教,你们不是能动手就不动嘴吗?”
六
狂风再次来袭,巨大的雨点,迎面拍在玻璃上。雨点若是拍在脸上,一定像巴掌一样,发出巨响留下血印。
想必李闻送外卖时,风里来雨里去,一定无数次被雨水拍打。
“我要是你爸妈,第一个大嘴巴子抽你。”孙亦君教育道。
韩识仍然没找到胶皮棍,急忙放下啤酒罐,说:“不动嘴可以,那咱今天就动手,你以为我爱跟你废话?”
小张电话又来电,这次 ** 异常响亮,像是朝窗外的雨水叫阵。他面无表情接起来,看看表回复几声,再满脸死灰般挂掉,说:“领导不来了,各位随意吧!”
“他妈的,老子警棍呢?”
也许是因为韩识说了脏话,孙亦君白他一眼,接着指责李闻说:“有妈生没爸教的东西,喝二两黄汤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!”
“果然,老师这种动物的本性,在你身上真是不折不扣!”李闻边喝啤酒边盯着着急的韩识,随时准备闪躲。
“孙老师你别着急,看我怎么收拾他。”韩识示意孙亦君消消气。
的确,老师这个职业,对于“说教”二字极其敏感。说教本是他们教书育人的本领,但在整个语言体系里,却被蒙上了贬低的意味。
胶皮棍藏在皮沙发的夹缝里,夹缝投进几束亮光,接着一把大手塞了进来。
李闻一个鲤鱼打挺,从长沙发里弹出来,沿着茶几躲闪。就这样,他和韩识二人变成了沙发区的两颗卫星。
有文化的人不能受欺辱,下力气的人不能挨打;纵观人类历史,无论古今,若有悖这个理论的事件,一定以悲剧收场。
孙亦君是一位高级教师,算是知识分子里,比较底层地哪一种,但也是知识分子,所以不能受人欺辱,哪怕是有人嫌弃她说教。也许在她的眼里,所有听不进去说教的人,都是功能性文盲。但是“功能性文盲”又有几个人能听明白呢?这也许是知识分子的困境。
“张主任你愣着干什么,把这孙子给我拦住。”韩识伸手招呼小张,脚下不忘伺机而动追赶李闻,“还赶来盛世豪门送外卖?见你一次打你一次!让你嘴欠!”
而李闻这种人,暂且算是下力气的人,不知会不会永远干力气活儿!他不能挨打,尤其是毒打,因为及其容易结下仇怨。在他这样的人眼里,有一个充满侠义的江湖,拔刀相助不在话下,但一言不合血流成河也时常发生。若没有一个好体魄,谈那些抽象的学问有什么意义呢?
大手再次驱动胶皮棍,落在一张煞白地脸蛋前。这时脸蛋突然后退,随着 ** 蹲地颤抖两下。
原来小张用力拉开了李闻,并一把攥住挥动的胶皮棍,说:“外卖不见了,让你们来解决事情,我看你们要闹出人命!”
严陵搞揖汉天子,何必长剑拄颐事玉阶?没人想得到,小张竟有如此男子气概,能挽狂澜于既倒,扶大厦于将倾。
李闻坐在地上,望着远处和视线一样高的啤酒罐,两个脸蛋像是充了血,肿胀得厉害。
挨了打好歹还能心生仇恨,但挨打没挨成,显然是一种失去,失无所失。像是终于有了枪,却失去了敌人。
“啊——”李闻想说什么,但发出一声怪音,又咽了回去。
“张总咱们认识很久了,你说句公道话,我也不想在这耗下去。”孙亦君开始归置东西,“我的态度很明确,我女儿晕倒了我没拿到外卖,我不要外卖了,我只需要道歉。”
暴力被遏制后, ** 和挨打的人,心态完全不同,至少 ** 没打成,会因为冲动被制止而感到欣慰,甚至一阵后怕。
韩识因为后怕,想扔掉胶皮棍,但大手怎么也不能放松,最后和棍子融为一体。他一 ** 瘫在沙发里,卖力掰弄手指。
“从小学毕业开始,我没有一天是自由的,白天上课晚上上家教,周六日要上培训班。我也会心疼父母,但他们说让我放心,我只需要上上上,他们卖命干干干。”可能因为脸肿的原因,李闻眼睛里甚至挤出泪水,“直到我恋爱哪天,我感到无比自由,为了她可以随意犯规,天不怕地不怕。原来我一直没什么自由,像是笼中的小鸟,却一直看不到笼子。”
“娃,你懂啥!”小张感叹道。
“上了大学后,我觉得彻底自由了,这个社会就像草原可以随便跑。我逃课出来打工,赚钱买想要的东西,终于我被学校开除,再也不用去上课了,但我不觉得可惜,相比学业,自由更值得我追求。”
七
一个觉得不公平,一个感到不自由,还有一个要秩序,这的确是个问题,和外卖去哪了一样难解。如果公平、自由和秩序,因为外卖丢失,而被讨论出结果,那么对全人类将是巨大贡献。消失的外卖,应该被奉为经典,像石头一样供在耶路撒冷;而主持这场讨论的小张同志,则是诺贝尔和平奖得主,或者封为众神之主也不过分。
天色,在绵绵阴雨中渐渐昏暗。窗户彻底湿透,玻璃仿佛在流动。天空像是巨大的透明体,发着光如梦似幻。
这个雨天,对于在场的四人,都是难熬的时光,以至于他们都忘了开灯。
“还有人喝啤酒吗?我陪你们喝个痛快!”小张看一眼韩识,紧紧握了握拳头,缓解方才接棒时的疼痛,“外卖小伙子你别难过,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你,有想法是好事情啊,相信我你会越来越不自由!孙小姐也别赌气,咱们这个年纪,上有老下有小,争竞这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,我觉得特别痛快。”说着他撸起西装,结开袖扣,抱来一堆啤酒。
韩识起身走向李闻,胶皮棍延长了粗壮的胳膊。而李闻误会,并拒绝了他搀扶,爬起来坐回初始位置,带上头盔予以自卫。孙亦君相对比较稳重,只是把所有的想法付诸眼神,比如眼白的露出占比。
“来,一人一罐,我组织你们来找外卖,外卖没找到,到找出一大堆官司,外卖究竟去哪了呢?”小张分发啤酒,顺便缓解气氛。
“行了,赶快——道——歉吧,孩子——在家等我吃饭,晚上还要备——课,真是浪——浪费生命!”孙亦君带头开一罐啤酒,只是说话不怎么利索。
韩识听到啤酒开罐,下意识向后闪躲,说:“孩子没事就得了,你浪费时间?我们就不浪费时间吗?”
砰——李闻使出浑身力气开罐,闷声说:“人家觉得咱们低等,时间不值钱!老师都这样,要什么公平?假装正义!”
“你也不是啥好货,自由能当饭吃吗你告诉我?”拥有一双大手的韩识,这时要靠小张帮助开罐,喝一口他接着说,“公平?公平好啊,你订外卖下楼取,别人也要下楼取。”
“你向——往自由,我就纳闷——了你有自由吗?我订——你就得来,别人订——你也——不——敢迟到,这就是你——你追求的自由?怪——不得我外卖不——见了,原来是遇——上了一个爱——自由的外——外送员,我看八——成你给我吃——吃了!”孙亦君手指梳着头发,吃力得说。
李闻突然陷入沉默,不知如何应对。他气急之下说:“谁吃了你的外卖,谁心里清楚!”说话时他驱动头盔瞪一眼韩识,又回头,“你点的拿东西是人吃的吗?”
韩识恶狠狠地盯着大头李闻:“你说谁把外卖吃了,那他妈是人吃的吗?”
“你什么意——思,臭——保安,臭——看门的,你不是想——要维——护秩序吗?你——不是想破——大案——案子吗?为什么当——保安了,你以为你——你还是警——察——察呢?”孙亦君将啤酒蹲上茶几,伸手使劲扇自己嘴巴。
“你是不是觉得自个特正义,当老师的连个号都摇不上,你一定觉得规则对你特公平吧,受虐狂。”韩识将空啤酒罐扔向空中,抡起棍手砸向窗户。
巨响后突如其来一阵沉默,让雨声显得尤其规律而冷静。
捍卫公平的成了受虐狂,得不到公平;追求自由的变作逃避狂,失去了自由;维持秩序的化为暴力狂,被权力遗弃。到头来,谁也没如愿以偿,反到进入了互揭疮疤的死循环。
小张端起啤酒咕咚咕咚喝完,放下罐子却不断冒白沫,又一次喝完还是冒白沫。最终他放弃了,收拾好仪表,面无表情缓缓离去。对他来说,离开是最好的结局,毕竟封神之路过于坎坷。
“不——不——道歉可以,我明——天还——点外卖,送——送——不到老——娘就投——投诉。”孙亦君说话越来越困难,嘴巴已经被扇得肿了起来,又指手画脚说,“你送——不——不——不到家——门口我——就——投诉,你进——不——不——不了小——区你就投——诉——诉——他。”
李闻看着啤酒,想拿下头盔来喝,头盔却怎么也取不下来,和韩识的手棍一样长在了头上。他大喊说:“你不是说我没自由吗,我的确没自由,卡着点儿喂猪也是个不错的差事!”
韩识整个人镶在沙发里,耷拉着眼皮抱着一罐没开的啤酒说:“我是个臭保安,但照样能拦住你不让你喂猪,猪们都得乖乖下楼吃饭,大家都公平。”
孙亦君突然起身,喝道:“骂谁是——”她彻底失语了,嗯啊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。于是抄起啤酒泼向韩识和李闻,一罐不够再开一罐,直到沙发茶几水流成河。她自己也湿了身,踩着一只高跟鞋在原地踉跄,头发滴滴答答流着白沫。
八
小张擦干办公桌上一滩哈喇子,眯着睡眼一边看手机,一边脱鞋站上体重秤。显示屏亮起130.16斤,他为了让体重凑个整数,将手机放回桌面,随即显示器上变为133.16斤。突然手机来电,他捡起来接听说:“马上来。”再低头看体重数值130.16斤。
孙亦君夹着教材,走进办公室,拍打着前襟的粉笔灰,把马克笔 ** 笔筒。同事向她喊道:“孙老师别点外卖,今天我请客!”由此可见,外卖正在改变人际关系。她挥挥手表示感谢,再点开外卖软件,将地址选定家——盛世豪门A区2栋1801室。
手机叮叮两声作响,随即一只黑手顺势伸进口袋。李闻坐在街边的电瓶车上,接到订单立刻拧动车把,掉头起步。电子地图上的坐标针,指引着他去向每一处。
盛世豪门A区上空,阳光耀眼万里晴空。小区道闸不时发出哔哔声,迎送过往刷卡的业主和小狗。保安韩识望了望天色,转身慢悠悠撑起遮阳伞,站在原地整理制服和武装带。 突然他挥动胶皮棍,背在身后挺胸抬头,肃立庄严起手敬礼。
和往常一样,小张西装革履,点着头刷一下门禁卡,走出小区道闸。远去的背影处,窜出一辆电瓶车,两轮同时漂移,车身倾斜靠在道闸一旁。
“妈妈,外卖怎么还没来?”小女孩有气无力的说。老奶奶在窗边的轮椅上晒着太阳,像是瞧见了什么,拍着孙女让她去开门。
门开时,韩识正好侧身一技脚刹,他气喘吁吁,用警棍挑起外卖说:“小妹妹,请给五星好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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